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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王】開到荼蘼花事了

00.

周防尊死去後的一年,嶄新的春日,在他的墳上開起杯口大的紅花。

宗像原單是祭祀,沒想到循著馥郁的花香卻找到倒在樹下已死一年又活過來的周防,身上盡是濃郁到極點的芬芳,靠近才能聞到若有似無的菸味,混在一塊兒像極了帶著金屬餘韻的血腥味。他一反生前的高溫,體溫極低,沒骨頭似地倚著樹幹,叼著支不知道打哪來的菸和他打招呼:

「呵。」

宗像想了想最後決定把人打包帶回家。要打橫抱起他,才知道周防從前的坐沒坐樣是因為懶散,現在的坐沒坐樣是因為虛弱。他輕得像幽靈──也許他就是──宗像卻一反常態的冷靜,就算面對神話一樣的事故他也總是不改於色,或許是因為他們本身就接近半個神話。最後他也只是略好奇地挑起了眉。

他是開私人轎車來的,大概是個好處。宗像單手支著周防背脊讓他可以靠在他頸窩,不至於像個屍體一樣被他捧著走。周防淺淺的呼吸噴在他頸側帶點搔癢感,疲倦得昏昏欲睡,濃郁的體香幾乎嗆得宗像窒息。重點是,沿路邊走周防就邊掉花瓣,其實遠觀頗為好笑。

「所以你回來做什麼?」

把周防安置在副駕駛座上替他繫好安全帶,宗像靜靜地問。

「如果知道我還會在這裡?」周防反問。

「說的也是。」

「不過大概知道一件事。」

「哦?」

周防盯著車窗外,像是能透過天空看到宗像頂上那應該懸浮的龐然大物、看到它現在的樣子。他抬手取下嘴上的菸,手很快無力地垂下,像是這小動作就耗盡他氣力。

「春天結束我就走了。」

「是嗎。」

「因為是花啊。」

01.

宗像把周防安置在另一個獨棟獨院的居所。他沒有太多時間去照料他,這一年來總是忙,他大部分待在樁門裡,真的倦了在辦公室睡一下也還過得去。最後宗像只好替周防重新整了家,大多是伸手範圍內就能搆到飲料菸包和遙控器,以沙發為世界中心的廢人環境外加一個全能家事機器人,空調恆溫28度半,彷彿縮小版的溫室。

當宗像回來的時候周防不在客廳,徒留滿室的花香,只有個機器人在歡迎他,宗像隨手把它關機。不過他很快就沿著稀稀零零的落花在後院長廊上找到人。

今天是個萬里無雲的好日子,陽光普照。周防沒有放下通往後廊入口的簾子,宗像在廊道另一端就見到他倚著梁柱的背影,在曬太陽。他這邊周防喜歡的T恤棉褲一概沒有,最後也只是找出周防之前來訪時給他穿過的墨綠和服,站遠點看真是紅花綠葉。

宗像隨手從冰箱裡拿了兩罐啤酒走過去。

如果說變成這副鬼樣子的周防最大的改變大概就屬吃食。他不需要進食實體的食物,和盆栽一樣只需要水、空氣和適當的光線,但是在周防尊定義當中的「水」只有兩種,一種是牛奶一種是酒,於是造成滿冰箱打開滿滿的草莓牛奶和啤酒的場面。

宗像這輩子生平沒細心打理過植物,小時候養過幾株最後只有枯萎一途,當真death-finger,那之後就沒嘗試過。等有了能力後能復原一切卻仍不能再造生命,他看著周防尊冷在他懷裡,理解所謂天命就是寫在靈魂上不能修改的軌跡,大概這輩子只能有心栽花花不開。

他拿啤酒冰了冰周防的側臉看他悠悠轉醒,周防對焦之後對他喊的第一句話果然就是餓,見宗像把酒罐遞給他,便毫不客氣灌了起來。

哈──

周防乾了半罐才滿足地呵氣,倦倦然的臉頓時亮了起來,像久逢甘霖的花兒,然後給自己點上一支菸,驅散了一點似乎永不淡去的花香。也只有剛「進食」完他才顯得有些活力,不然平常就是那樣蔫著腦袋,一天裡清醒的時間比睡著的時間還少。

宗像稍微探了探他體溫忍不住皺眉,只是周防表示他要曬曬太陽不然再種在客廳遲早會發霉,最後只好解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周防肩上,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兩個禮拜了。

自從周防「活過來」整整兩週了。

宗像掂掂這時間,覺得怎麼樣都應該開口,至少就他的認知周防尊早早就不應該存在在這世界上。雖不信教,但宗像深信他們總有一個該去的地方,從哪裡來便回哪裡去。被屏除在這之外幾乎只剩下遺憾,例如那位失蹤王權者。

「Homra解散了,酒吧也關了,目前偶爾暫居、回顧在那裡的只有八田美咲一人。」

「啊。」

「草薙出雲經過我們的管道去了德國,正在協助相關事宜。我們的人有在持續聯絡也經本人同意提供暫時性的保護。」

「嗯。」

「綠之王最近開始採取比較大膽的行動,召集了一批非屬異能者的遊戲玩家對於市區秩序進行小部分破壞與干擾。他們正在尋找什麼人。」

「嗯。」

「櫛名安娜與鐮本力夫仍在逃亡中,躲避不同方向的追查。」

「……嗯。」

「單刀直入地說,真的不需要我把閣下送回Homra──失禮,我意指,那間酒吧──托以八田美咲或者聯絡草薙出雲?若真的需要,告知櫛名安娜似乎也是一件較為妥當的處理辦法。那個女孩還……」宗像思考一下措辭,「需要協助。」

「不了。」周防卻回絕得迅速。

宗像不明白他癥結點在哪裡。

「不需要。」周防像是知道了他沒出口的問題。

「我就需要?」宗像挑出他話裡的毛病。

「誰知道。」

宗像頓了一頓。

周防哼哼兩聲像嘲笑,捻熄剩下半截的菸蒂,神色漸漸萎靡。宗像注意到幾片花瓣從他的袖口滑落,香氣更盛。周防說,累了,借躺一下。然後就地躺下,枕著宗像的大腿。

宗像想了半晌才決定好要如何回答前一個話題,低頭卻看見周防在他大腿上熟睡了,也許是因為偎著他體溫的緣故還睡得特別深,稍微動了動也不醒。他胸膛的衣襟敞著,露出依然飽滿的胸肌……以及左胸膛上破開劍傷生出的一朵紅花。鮮豔如火。

02.

宗像之後覷了個空閒請了假,花四天待在家裡,相較他不在的時間顯得相當短暫。

人生是場漫長的旅途,而他總是逗留周防這一站。

他們花大量的時間在室內消磨,大抵是宗像陪周防在客廳裡也沒什麼娛樂,宗像看書搞拼圖而周防負責吃(喝)和睡,有時候進食完精神好點宗像會攙著周防去院子走走,或在後院長廊喝酒。宗像曾經提議是否搞來一個輪椅,周防表示不想用那種東西,在地上爬都比輪椅好。最後淪為輪椅的往往是宗像,在周防疲倦的時候負責把人抱回去,再獨自掃起了幾乎散佈整幢屋子的落花。

周防不需要洗澡,身上除了花香之外什麼也沒有。只是第三天傍晚他在前廊睡到栽下去沾了一身泥,宗像思考片刻還是把他拎進浴室裡。周防碰不得熱水,但春天這時的冷水還帶點冰,兩者都讓他渾身不舒服,最後宗像溫涼摻半放了點水把他泡進去。

宗像張嘴想笑一下他生前是隻野放的獅死後就變嬌養的花,但發現把他撿回來的是自己、把他好生供起來的也是自己,話出口好像轉個彎就會回自己頭上。結果,養了多少刀與刃、守了多久的大義青天,連樁門那幾株櫻花他都只負責賞不負責種,轉過頭卻成了護花人。而這朵花連解語花都稱不上,就是一株霸王花。

他解下身上的和服,拿著水盆撈了點水跟著洗,反正濕了都濕了何必再跑一趟。宗像不忌諱,只是沖洗到一半發現原本在浴缸裡歪著腦袋睡著的周防不知何時醒了,睜著一雙暗金的眼珠盯著他,這時候才有點當年赤王的味道。

一年了,宗像很早就忘記他人的肌膚有怎樣的熱度。

他放下手裡的木盆,用一種好奇的態度垂下眼簾。

「你勃起了,周防。」

「啊。」

「你沒有體力。」

「嗯。」

周防的回答好像只剩下這兩種。

宗像抬眼看他:「你希望我怎麼做。」

周防笑了:「這句話真不像你的風格啊,宗像。」

不。宗像想,周防尊從來沒有給他選擇的餘地。

帶著一種不知名的怒火,他靠過去吻上周防的唇。和他相處三天下來早已嗅覺疲勞,但是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宗像還是感受出來周防到死後也依然殘存的菸味。不是罌粟,又像罌粟,帶著關鍵的成癮物質。

最後宗像只用手滿足了周防,這樣也就夠了。周防靠在浴缸邊緣不住低吼,宗像不鬆不緊的力道簡直要命,剪得圓滑的指尖摳弄著他,周防真不知道給別人打手槍也能爽成這樣,只能斷斷續續罵髒話。

「你……他媽……」

「怎樣?不舒服?」

宗像問得冷靜,稍微收攏了食指箍緊了根部,透出滿滿的惡意。

周防想問他你何時點了這技能,怎麼之前從沒露一手,但是光在宗像手中繃緊腰身小幅度挺動就已經讓他喘到要休克,這才深深感受到這該死的體力差異性帶來的後果。

宗像卻像是從他眼裡看到問題,淡淡地說:「已經過了一年啊,周防。」

周防驀然睜開眼盯著他,像是要從那雙波瀾不興的藍紫深海裡看出點什麼東西。他彷彿可以看到那白勝新雪的男人非常偶爾在深夜裡,躺在床上細細的喘氣、撫慰自己的性器,腰因為慾望而難耐地扭動,眼神依然是這樣深沉平靜,沒有什麼可以打斷他那一刻的自瀆。

宗像靠在他耳邊喊:周防。

周防吼著射在宗像手裡。宗像想,就算劍掉下來他也沒這樣抖過。

他下意識抬手扶住往後倒的周防才發現那邊是浴缸邊緣,周防脫力地倚在上頭閉著眼。宗像以為他就這樣睡過去,洗下手,要把周防抱出來擦乾,沒想到卻被施力拉住了手臂,向下的力量。

他跌在周防肩膀上、嗑到了浴缸邊緣,想發難卻出不了聲。那男人雙臂環上來像一個久違的擁抱,一年前的寒冬,也有誰曾經這樣做。

沉默,以及沉默。

一直聽到規律的呼吸聲宗像才知道周防居然就著這古怪的姿勢在他身上睡了。點點點老半天,最後宗像還是把周防撈起來弄乾再抱出浴室,卻不是帶回去客廳而是帶回自己的臥房,打開了空調。

伏見猿比古曾問:你很久沒有休息了吧,室長。

宗像禮司回曾答:王是不會累的呀,伏見君。

周防尊曾說:你不懂自由。

宗像想,他還是不懂何謂自由,也沒有感覺到疲倦。他隨心所為到了今日沒有半分懊悔之事,也沒有白費半分之力,唯一知道的是這一覺睡得特別沉,半分夢境也無,縈繞在身側的只有馥郁而濃厚的花香。

03.

宗像醒的時候發現已經日上三竿真的愣上一愣,不知道自己何時這樣好睡。身旁床位還帶點溫度,從浴室傳來一陣嚓嚓聲,也不知道周防這沒體力的傢伙在裡頭幹嘛。宗像摸到眼鏡走到浴室往裡頭一探……縱使天崩眼前也不敢於色的青王也不怎麼明顯地笑了。

「──那是怎麼回事?」

「誰知道。」周防臉臭得異常。

天知道是發生什麼事,原本心口只長一朵花,結果周防睡一睡想翻個身就覺得不太對,半邊臉頰給扎得生疼,摸了摸覺得有東西長到了臉上,癢癢的,迷迷糊糊爬起來一照鏡子,不想醒也醒了。只見原本孤零零一枝花不知何時變成了好幾朵花,順著肌理一夜就著蔓延過肩膀、脖頸攀到腦袋上遮了半臉,半邊身子跟樹人沒兩樣,逼得他不得不動手。

宗像看他把花梗剪得零零落落也沒有把半邊腦袋上的部分修乾淨,拿著剪刀的手還在抖抖抖,最後實在看不下去,接過剪刀把周防剝了衣服按在床上,用玩花道的耐性替周防「修枝」。畫面實在太美,宗像從頭到尾都翹著嘴角,還特意留下幾支完整的要放花瓶裡紀念。

喝著草莓牛奶當早餐的周防簡直悶到極點,不過宗像離他極近,縱使浴衣繫得緊,他們一個坐著一個站著,從這角度看過去倒是把宗像白晃晃的鎖骨和窄腰一覽無遺,也算飽飽眼福。宗像看他走神,然後某個尚未剪下的花苞又開了一朵,覺得好像隱約從邏輯判斷抓到了重點──果然是長在心口上的花,鮮明地反應出宿主的情緒,當真印證「心花朵朵開」這句話。

宗像邊剪邊端詳這杯口大的紅花。他對植物見聞少,撿到周防後花了點時間去查才知道這種花作荼蘼,說起來還是薔薇親戚,帶著柔軟的刺,不及玫瑰扎手但也不是什麼安分的角色。在佛典裡原是天上花,是潔白的花種,不知道是突變種還是因為生在周防的墳上所以才染上烈焰的顏色。

而荼蘼的花期,大多只有一至兩個月。

宗像笑了笑,最後只留了朵連著周防軀體的花,卻在收尾時給痛扎了一下,一縮手才發現因短暫的走神而被倒刺扎破了指尖。

誰知道甫抬起手就被周防抓住了手腕,他湊上來,宗像只覺得指腹被柔軟的舌尖推擠舔舐著。宗像沒有縮手,但他呼吸節奏也沒有多快一下,只是很單純注視周防尊的舉動,有些事不關己的目光,看著那雙金色的眼瞳在短暫收縮後映出了然的神色。

「宗像,你沒碰過菸。」周防指出,這三天宗像禮司和他待在一起,沒有碰任何一支菸。

「我戒了,最後一包已經給你了。」宗像回答。

「是嗎,戒了啊。」

宗像不知道周防這句話是嘆息還只是單純的複述。

他是想再多留幾日,不管生前死後周防都是個打發時間的好伴,但事實上他已經沒有閒暇時間。第四日晚上,宗像接到伏見猿比古的電話請他回去一趟,有要緊事。他整理好衣裝和周防做了簡單的道別,表示之後會打電話回來,不接電話他第一個先斷了菸源。

回到總部,被告知第二王權者黃金之王離去的事實,御柱塔裡頭只留了一群兔子在管事。這並不是一件難以猜測的事,地點也不難推估,黃金之王掌管的是命運,比誰都還清楚事態的發展。

宗像沉思。他沒有機會見到這個世界上最強壯的猛獸死去前的最後一面,彷彿大象尋找墳場結果都是離群。那位老者在周防死去後找他去談過話,一番話翻上幾個意思,一個司職命運的人也改寫不了歷史、找不回當年的老友,到頭來誰都一樣。

但是當前他更注視的……是國常路大覺把那棟樓給空出來,卻沒有聯絡自己。

他發了封短訊告知周防今天是不會回去了,宗像不怎麼期待周防會給他回音,只是想了想後又補了一封簡短道「黃金之王不久於世」,沒想到過了幾分鐘居然收到一個「嗯」。就周防來講,這已經是過度的禮遇。

宗像捻起從家裡被他無意間出來的紅花在指尖轉了一圈,畫出一個鮮紅的圓,終究是從哪裡開始便從哪裡結束。荼蘼花期短,綻於春末凋於夏初,是百花凋零的象徵也是吹響夏季的號角;只是,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他把散發著馨香的花朵插在案上筆筒裡,以此代替最後的訃文。

04.

接下來的時間,宗像都待在Scepter4裡頭,最多請人把必需品放在別宅門口。

他趕不及回去,也沒有時間耗在那裡,最後連絡的方式只有電話一途,每天一通。總是宗像打去周防才慢條斯理接電話。而他們的電話也講不久,大體上是過問身體近況和家中平安,接下來更偏向宗像單方面陳述最近發生的事件而稱不上對話,像是御芍神紫這號人物的現身、綠之王造成的騷動,御柱塔被入侵,又或者是草薙出雲在淡島聯絡下回國。

其實沒有什麼必要報予周防尊知道。宗像想。

但他會說,周防會聽。宗像坦承這樣空白幾近無意義的行為卻帶來某種程度上的安定感,有些事情總是毫無理由,或許這就是周防嘴裡的直覺。

那一日,似乎也沒什麼不同。

所以接到周防主動打來的電話宗像才會那麼詫異,才剛吃完晚飯呢。

「閣下終於學會撥電話而不是只按接聽?」

「我要走了,宗像。」周防劈頭就是一句。

宗像頓了半晌,似吃驚但也不怎麼吃驚。

「……也沒看你做吃睡之外的事,這就要走了?」

「直覺。」

又是這答案。結果從死到生,沒變的只有懶與直覺。

「然後?」

周防沒有回他話,只有呼吸聲才讓宗像確定他沒掛電話。良久,周防才開口問:「……宗像,你手邊有酒。」還是肯定句。

宗像拿著酒杯的手停了停,一瞬間以為周防在他附近,但是很快的反應過來他正待在室內,而這時間點已經喪失能力也喪失體力的周防不太可能再站在樓下朝他的窗口扔石子。

那次是個慘劇,原本沒有什麼殺傷力的小石塊在周防加持下瞬間成了凶器,轟然擊碎落地窗,宗像只來得及一瞬間分解掉落中的碎片不造出更大的聲響,穿了件外衣出去就看到周防叼根菸在樓下對他招手,笑得像挑釁的年輕小夥子,問他要不要出去喝一杯。結果,後來戒掉了菸,卻養成飯後在窗邊小酌一杯的習慣,對身體也是極好。

自覺這點酒精對自己影響力微乎其微,宗像不知道周防從哪裡猜出來的。

「閣下能透過無線電聞味道不成?」

「直覺。」

宗像沉默地推了推眼鏡,當作承認這個回答,然後聽見周防在電話那頭說:不好意思啊。

「結果上次說這句話還是當面說的,這次連面對面都省了嗎。」

「呵。」周防笑了一聲,像在墳旁見面那般。

「所以你到底回來做什麼?」

宗像再問了一次。

前生嚮往著自由,如今回來卻自願被養在這監獄般的溫室;前生昂首風發地等待那一日的降臨,而在一年前已經等到所謂的結局,現在卻又這樣熬著等著,問他要不要回去族人身邊卻斷然拒絕,嘴上說著「不需要」。

宗像那日沒來得及回答他,深思片刻,他自覺才是最不需要周防尊的那個人,所以周防才選擇回來種在他這兒發芽開花。卻忘了宗像禮司也曾拿他當朋友。

「你早知道,何必問我。」

「那你打來做什麼?」

「沒什麼,聽聽聲音罷了。」

周防啪一聲,掛斷了電話。

05.

隔天,櫛名安娜被俘,爭端爆發。

宗像沉思,最後只佈下重重人馬在御柱塔外,在確認敵方戰力後隨後跟去了現場。

八田美咲闖進御柱塔,夜刀神狗朗與那位身為異能者的貓具宗像所知應該也進去了,而草薙出雲在他們的人接送下同樣全力趕往現場,該上場的人已經全部登上舞台。結果真如周防所說,果然是貓科動物的直覺麼?

綠王心機詭詐,但御芍神紫和那位忍者……蒙面人的能力,在目前看來,如果有草薙等人的協助不會是太大的威脅。

伏見在他身旁焦躁的嘖舌,宗像抬手制止他示意請座順便喝茶,看著少年滿臉青筋想翻桌的樣子很是有趣。他阻止任何Scepter4隊員前進御柱塔的行為,一來,在合理範圍內的磨礪是讓一個孩子成長與面對現實最快速的方法;二來,那個御柱塔……並不是他宗像禮司說可以,Scepter4便能進駐的地方。

一朝為王,至死為王。

無關性別,無關年紀。

宗像不知道在茶香中泛起的花香味是他的錯覺與否,但還記得周防沉甸甸壓在他肩上最後一句話惦記的也是那個小女孩。雖然說作為一個王相當失敗,但是做為一個父親──一個寵溺的父親──倒是挺合格的,不是嗎?

當第一聲夏蟬的蟬鳴響亮地劃破天際,他不可控制的抬頭,幾乎給陽光眩花了眼。確實是個適合火焰誕生的季節。

是火鳳凰。

焰鳥展翅而上,長長的尾羽飄搖,很是美麗。宗像讚賞地笑了,歹竹出好筍也不是沒有其可能性,至少第四任赤王會比第三任來得好那麼些是可以確定的。周防尊那野蠻的個性居然給他一個這麼心細的繼承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羨慕。

直到那顆巨大的雷球出現在御柱塔上空,宗像才稍微挑眉離了席,踏著虛空走上去。從欺負小女孩方面能給滿分,禮數不足更勝周防有餘,只當他宗像禮司是死人。也不過只是彈指功夫,巨雷已化為點點碎片如雪般消融,宗像自覺在表現上還寶刀未老。

晴空之上,雙劍並立。

宗像負手而立,仰首端詳許久,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看到這柄劍完好壯觀的樣子了,腦內剩的總是一堆渣。當時也確實是這樣,初出茅廬的青王阻止了魯莽赤王的爆破行動,周防尊站在高台上俯瞰著他,夾帶著高溫的烈焰就這樣直撲而來,和他種在家裡的樣子極成反比,但這趟回去應該也見不到那模樣了。

結果他至今依然沒有成功養護過一朵花,不過枯了一朵又自生了新一株嫩芽,而且這株還蜷著蓓蕾的花苞已有數名澆灌人──看著被眾人擁簇從御柱塔裡走出來的櫛名安娜,宗像靜靜地想。總是有什麼東西會維持下去,也許這也是命運。

「……向新任第三王權者,行拔刀禮!」

如果綜合論述起來,第四任赤之王誕生,經其同意後由現任青王接管御柱塔,一整場鬧劇在宗像腦中大概只有這樣的結果。他不怎麼猶豫地交出那把刀,周防有其交代,他也有職責所在,花落人已去,哪有什麼說不得。

「是的,我就是用這把刀斬了周防尊。」

砍進他心坎裡,而且從不後悔。

少女平靜得令人嘉許,只是略略昂起小巧的下額:「我不會因此恨你,因為那是尊想要的;但我也不會因此感謝你。」

宗像在她的眼神允諾下收回了刀。

安娜與其氏族遠去的背影逐漸沒入地平。宗像沒來由地想起他已經看過周防無數次這樣背向他遠去,看著那微微貓背的身形總讓人感覺到他肩上的沉重,但女孩的腳步輕盈,似也找到了遙遠的目的地,想必酒吧不久就會再度開張營業。

兩任赤王有很大的相異處,也有許多極為驚人的相同感。

他戒了很久的菸癮驀然湧上心頭,宗像下意識去掏胸前口袋才發現那兒空無一物,反而摸到一枚不知何時落進來的花瓣,艷紅的邊緣已經泛起了枯槁的黃,結果他們兩次告別從來無人說一聲再見,因為心知肚明不再見面。

宗像仰起頭,笑看著夏季的無霾青空裂開了一角。

他們相處了四年,於是一個春天裡給了他四天,也算公平。

總算是,開到荼蘼花事了。

尾聲

宗像之後回去看周防的墳,當真花殘葉敗。

稍微打掃了一下,不至於到連是個塚都看不出來,撥開枯枝卻在那些腐質層底下發現了一株新芽,從地底里冒出一個嫩綠的頭,唯有一瓣小小的葉子一枝獨秀,簡直不可不謂之巧合。宗像想了想,終究沒有把那株植物給拔開,只留了一個小圓好讓幼苗有曬太陽的機會。

他們撒下了種,期待哪一日能生出了果。

櫛名安娜已經長大,想必周防比誰都還欣慰。而他依舊還在等待著,不管是不是能夠看到花開的那一日,只知眼前道路從不模糊崎嶇。

宗像丟下一包菸在周防的墳頭,像那日雪地他扔在周防鞋尖前。

他們都不是適合春天綻放的花,所以只能等待著,寂寞開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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