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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伏】就像貓咪一樣

  • et840804
  • 2014年9月8日
  • 讀畢需時 9 分鐘

  那是個陰暗的雨天,不能使用滑板代步的日子。

  他撐著傘踩過一個個水窪,看著倒映在大樓落地窗上的自己:雨傘上的水珠噴濺,玻璃上的他臉上有著水珠。他想,他沒有哭,那只不過是個虛影──然後他的視線越過自己,看見倒在對街人行道上的黑貓,濕漉漉的,人來人往卻沒有人多看牠一眼。

  牠身上也掛著玻璃上的水珠,但是牠看起來像在哭,看著他哭。

  所以他轉過身去。

就像貓咪一樣

Like a Cat

01.

  梅雨季,令人心煩意亂。

  「……八田醬,雨下成這樣你還要出去啊?」帶著一點京都調的溫潤嗓音自身後飄來,他側過頭去看著高挑的金髮男人站在吧台後,那裡曾經或站或坐三個人,一個有著一頭鮮豔的紅髮,另外兩個都有一頭燦爛的金髮和一對琥珀色眼瞳,但是現在只剩下一個人。

  他咧嘴笑了笑,可能就和外面的天氣一樣糟糕:「再不出去我真的會發霉啦,草薙桑。」

  「少年仔總愛亂跑呢。」被留下來的人調侃道,爾後低下頭仔細擦拭手中的玻璃杯,磨呀磨,明明已經光可鑑人,但是就像怕一旦停下來之後就再也找不到別的事情做,只是認真地,磨呀磨。彷彿自言自語又像是要講給誰聽的低聲嘟嚷:「太陽不知道去哪裡了……」

  太陽很早就不見了,草薙桑。

  他推開大門,砰地一聲打開雨傘,隔著透明的傘膜看著這個世界。他把從前用的不透明傘扔掉了,已經少了太陽,他不能再看不見天空。

  滴答,滴答。

  是誰在落淚?

02.

  走進無人的小巷,他張望了一下,找到那一處在老舊鐵皮板底下唯一沒有濕透的一小塊空地,然後矮下身有些粗魯地打開鮪魚罐頭擺在地上。某種腥味在空氣中瀰漫開來,又消失在雨點之下,然後他看到黑黝黝的角落中亮起兩盞幽幽小燈,像是兩把蒼灰色的火炬。

  他把地上的鮪魚罐頭往前推了推。

  「我都特地把東西帶來了,可別不領情啊,混蛋。」

  過一會兒,他終於看到對方緩緩步行出來……小黑貓前腳搭在地上伸懶腰又打了個大哈欠,臉扭曲成某種詭異又好笑的顏藝,他忍住伸手去碰碰那條露出來的粉色舌頭的慾望──那兩顆銳利的虎牙可不是擺設用的,上次就硬是給牠在手上咬出兩個洞,養了好一陣子才平回來。

  看著小傢伙湊到罐頭前嗅了嗅,便小口小口吃起來,他有些出神,蹲在地上有一下沒一下揉著毛茸茸的腦袋,搔搔那兩只尖耳朵連接頭部的部分,換來掌心下的生物舒服的呼嚕呼嚕聲。

  上次看到這隻貓奄奄一息的倒在路邊,也顧不得被對方身上全濕的毛皮給染濕了衣襟,他匆匆把小動物送到獸醫診所去。他依然記得醫生在安頓好貓咪後走出來跟他說:幸好送來的早,要是再晚一些恐怕就難以挽救。原先他是想把牠帶回家,但是才要把牠抱進公寓就被掙開了,一路追著就到這裡來,似乎原本就住在這邊的樣子。

  就是想要硬把牠帶走才在手上被咬兩個洞,最後只好從家裡帶來不要的毛巾和毯子鋪一鋪,勉強充當一個「家」。這樣倒也比較省事,不用去跟房東太太討價還價,雖然公寓沒有限制不能養寵物,但是如果真的要養,總是需要經過同意,養在這邊也沒看牠有哪裡不好,前幾天帶去給醫生看,說是好一半了,好好休養應該能恢復完全。

  小貓吃飽了,恰好一滴雨水順著他的傘緣滑落,滴在小東西頭頂上。小東西抖了抖,他看著忍不住笑,這才發現他好像很久沒有牽動嘴角。幾滴雨水還殘留在貓咪臉上,牠抬起頭,一雙貓眼倒映著天光望著他。

  他有些粗魯地替小貓拭去臉上的水珠。

  你又是被誰拋棄了呢?

  他沒有問,牠也不會回答。

  「別哭。」他說,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在跟貓說,還是跟自己說。

03.

  又過了幾天,他發現,似乎並不是只有他在養這隻貓。

  他還是會因為打工而沒有空來餵貓,但是小貓並沒有因此被餓到,等到他隔天來依然活蹦亂跳的對他奶聲奶氣地喵喵叫,有時候他也會發現沒有被帶走的空罐頭被擺在一旁,很明顯是有別的人會定期來看這隻小貓。

  原來你也不需要我嗎?

  他揉揉小貓頭頂,放下手中的食物。這幾天陰天依然持續著,時不時就下下小雨。就在此時,趴搭趴搭,是人群奔跑過積著水的人行道的聲響,他撐著傘回過頭,只見狹窄的巷口已經被重重圍住,手持棍棒刀械的人們堵住唯一的出口,笑的猙獰。

  「終於讓我找到你了吧,八田美咲!你這傢伙,之前要不是有周防尊撐腰,不然哪可能讓你橫著走,現在那傢伙掛了,看你還怎麼囂張!兄弟們,給他一點好看,讓他知道我們的厲害。」為首的人朝他咆哮,他卻只捕捉到那三個字:周防尊。

  周防尊,死了。

  是啊,死很久了。

  他不記得他是怎麼把那些傢伙打殘的,他只記得在雨中亮起的、那個人賦予他的能力像是花火般亮起又熄滅。他看見那隻小貓走出了可以躲雨的一角,站在雨中看他,蒼灰色的眼讓他想起某個人,許久以前他也是這樣站在角落靜靜地看著他,然後他是最先離開他的那個人。

  因為這一片段的閃神,他沒有注意到原本好像在牆角昏迷的人驀然睜開眼朝他撲來,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刀尖已經在他眼前……黑影一閃,他看到那隻幼貓撲過來,張嘴發出淒厲的貓叫──那個人被震飛出去,撞到牆上,手一松,刀連人子掉落在地上,便了無聲息。

  在他因體力不支、又濕又冷倒地時,他感覺到有什麼溫熱柔軟的東西觸碰他的臉頰,側過頭一看,小黑貓在一旁看他──是牠在舔他,輕輕地、溫柔地舔,有些麻癢。他看到出現在那隻貓身後的人影,也有一雙蒼灰色的眼睛。

  然後他失去意識。

  等到他再度張開眼,是在陌生的地方,身上的濕衣服已經被換下來。

  坐在他床邊人正看著他,蒼灰色的眼有些陰鬱。對方站起身:「醒了就回去,衣服在浴室,退燒藥我放在桌上。長這麼大不需要別人再餵你吃藥了吧,美咲。」飛揚的青色衣襬,冷漠的語調,他應該要恨的,卻忘記什麼是憎惡什麼是喜歡,銘心刻苦的感情,換來被掏空的感覺。很冷。

  「我還在上班,先走了。和病人打架不是我的興趣。」

  他卻伸出手,抓住那一片衣角。青色的,不是紅色。

  「……我只剩下你了。」

  他想轉過頭卻力不從心,發燒摧毀他的意識,他只聽見自己的聲音是多麼沙啞。下一秒世界就陷入黑暗──有人用手摀住了他的雙眼,強迫他闔上眼皮。

  你從來不會只剩下我。

  他聽見伏見猿比古如是說道。

04.

  原來那隻貓的另一位飼主,是那傢伙。

  他回到家,不曉得那隻小貓之後怎麼樣了?但是他不想管,就像是一種孩子氣的賭氣,像是被誰背叛了一樣的感覺。原來牠也不需要他,原來牠也瞞著他什麼。

  他不再去看那隻貓,每一次都繞過那個地方,直到有一天他必須要去那附近辦事,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經過那條巷口。是不應該看的……他卻看到那隻幼貓被人欺負著,玩弄著,而那些人的臉他很熟悉──是那天來找他麻煩的傢伙。

  他想過去,卻看到一個飛刀趕走那些人,伏見猿比古的臉出現在對街,帶著厭惡與煩躁。

  他停下腳步。

  那雙蒼灰色的眼看了他一眼,便急急走過去抱起那隻受傷的幼貓。他這才想到牠受了傷,急忙過馬路。那個人熟練地替小貓緊急包紮,蔓延的只有沉默。

  「……我送牠去醫院。你在值勤吧?」

  伏見猿比古驀然抬頭,一雙眼銳利似刀,他凌厲的開口:「這隻貓在這裡等了你三個星期,我曾經想把他帶回屯所,但是牠把我震開。」他百般諷刺地笑了,像是許久之前那樣子笑,「牠以為你會回來,但是你沒有。現在你卻想把牠帶走,真不愧是你的作風啊?Misaki」

  什麼?

  他低頭看著那隻受傷的小貓,伏見伸手把牠抱起來,那雙曾經澄清的蒼灰色眼睛卻沒有如往常那樣看他,只是無神的看著天空,蜷縮在伏見懷裡:「貓不像是狗,就算被丟棄也依然忠心耿耿,美咲。一旦被拋棄,牠們會反過來對你不屑一顧。」

  世界又開始下雨,一滴,兩滴。

  伏見猿比古背過身,玻璃櫥窗上的他們身上都沾滿了晶瑩的水珠,是誰在落淚?又是誰拋棄誰?

  「──要讓牠回頭,就要先讓牠知道,你值得信任第二次。」

05.

  距離那隻貓的離開,二個月有餘。

  他撐著雨傘走過大街,離開Homra時,草薙出雲依然笑著同他道別。這裡不再那麼熱鬧,誰身上都有一道疤,被血淋淋的剖開又血淋淋的縫上,粗糙不堪的傷疤。

  他百般聊賴地回到家中。最近鐮本幾乎不在酒吧裡頭,有一半的時間撥去照顧安娜,他隱隱知道為什麼,但是也不想去揣測。他不再是誰的部下,也不會再認新的王,他只是八田美咲──他隨手打開燈,卻看到他家的陽台上有著一位意外的訪客。

  稍微變大隻一點的黑貓坐在陽台上看著他,蒼灰色的眼美麗如寶石。

  只是如今牠脖子上多了一圈深青色的項圈,上頭刻著Scepter4一行小字。

  ──為什麼回來?我明明拋棄你了。

  他打開陽台的落地窗,靜靜地靠近那隻黑貓。牠低下頭舔了舔他伸出去的掌心,卻又在下一秒在他的手背上畫出三道血痕。他痛呼一聲,還來不及反應就看到黑色的身影向下一躍,消失在他家的陽台上,像是感謝又像是報復。

  他看著手上的血痕發呆,感覺到痛。

  他看到那一封被貓捎來的信,上頭了了寫了幾行字,大體是在說這隻貓的情況還普普通通,現在住在Scepter4宿舍裡過的逍遙自在。他怎麼會不認識這行字,隨意地漂亮,字尾飛揚代表書寫人本身並不是很有耐心的人,從前他不知道看了多少次這些字去抄暑假作業的答案,再眼熟也不過了。

  然後他看到在信的末端出現一大團墨水痕,上面出現幾個貓腳印,忍不住噗哧一笑。再往下看,卻又止住了笑容。

  貓腳印的下面只寫了三個字:還活著?

  他有多久沒哭了,早已經忘了,似乎從去年冬天那一日就已經再也不曾哭泣,但現在卻淚如雨下,哭得比那時候還慘。男子漢不應該流淚,但是現在誰也看不到,所以他決定捉著信紙,靜靜地哭,像是發燒那一晚,他一直都知道對方並沒有毅然決然離去,而是任他捉著衣角,直到隔天清晨才離開。

  還活著?還活著,他們都還活著。

06.

  那隻貓之後還是會來他家,絕大多是都是趴在陽台,是那雙蒼灰色的眼瞳看他。

  他曾經想再度靠近牠,卻還來不及走近就看到原先懶洋洋坐在陽台上的黑貓站起身,對他發出咆哮的低沉狺吼,一雙銳利的貓瞳觀察他。如果再走近兩步,牠就會如同閃電一樣竄個不見蹤影,隔個兩三天又會自動回來。

  經過一兩次的教訓,他也學乖,不拿自己熱臉頰去貼人家冷屁股。

  又隔了一段時間,他開始習慣買一小袋貓糧放在家裡,在早晨起床時都會先擺好一小盤擺到陽台上,過一會兒食客就來了,小心翼翼地吃著食物,時不時抬頭看他兩眼,似乎在確定他不會侵犯牠的領域。他也不去理牠,就自己打自己的電動,一人一貓這樣反而平靜下來。

  下雨天他就在陽台擺把撐開的傘,黑貓會窩在下頭打呼嚕;夏天他在外頭擺了個水枕,貓咪會翻過來露出柔軟的腹部曬太陽,躺在上頭好不愜意;冬天他在外頭鋪了條深色毛毯,黑色毛團子蜷在上頭從遠處看去還真分不出有什麼差異性。

  這樣又是一年。

  於是在下個春天,在那個風和日麗的早晨,他一如往常推開陽台的窗戶要去擺飼料,卻看到那個站在他家公寓外頭的傢伙。身穿一襲黑色的風衣,一雙蒼灰色的眼睛盯著他,帶著觀察又帶著陰霾,卻也帶著從前的他所不理解的情緒。

  但是現在,好像懂一點了。

  「……我剛好弄好早餐,要上來吃一點嗎?」

  他放下手中的食盆走到欄杆邊,趴在上頭從上往下俯瞰那個傢伙。若是從前,看到他應該就是走回去用力關上窗;但是現在……現在,已經什麼都不一樣了。他看見他家的食客一號出現在不遠處別人家的陽台上,照理來講他如果在陽台上,牠是不會靠近的,但是這次牠居然就這樣視若無睹地竄到他腳邊,挑了個離他最遠的地方默默地吃起牠的早餐。

  將視線從貓身上移開、轉回底下那個傢伙,他搔搔自己的橘髮。「只有漢堡肉和熱狗,沒有青菜。」他又頓了頓,最後補充道:「還有一罐牛奶,那隻貓不喝奶,麻煩死了。」

  伏見猿比古抬頭看他。他看回去,心平氣和地。

  他看著底下那男人邁步走進公寓大門,他也走回屋子裡。

  外頭終於亮了,太陽探出頭來,晴時多雲偶陣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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