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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禮】Life is a Journey

  • et840804
  • 2014年7月25日
  • 讀畢需時 13 分鐘

  一個灰色西裝的男人舉步上了列車,有點鬍渣,痀僂著背頸。

  宗像注視著他直到他的身影隱沒在列車的門縫中,像是掙扎著在這個人口爆炸又不景氣的年代換一口新鮮的氧氣卻徒勞無功。宗像不難猜測,對方也許在一個月前被裁員──他是這班地鐵的長期支持者,早些年來總是穿著體面的西裝別著個白金領夾,從起始站自車頭數來第二扇門上車,但一個月前他變得再也沒直起背脊過。每一天都穿著相同滾毛球的西裝,在固定地時間於地鐵長椅上吃完一個三明治,爾後滿眼掙扎地上車,騙著妻兒也蒙騙自己的神智,而偽裝地像個上班族,拿著之前存的養老金頂替早已不存在的薪水。

  這樣的故事屢見不鮮,說出來也許能獲得同情,但不至於感人肺腑。

  宗像確定趕在關門前衝進車廂的小夥子平安無事後進了駕駛艙。車站是亮的,但隧道是暗的,大燈照亮前方的路而不曾熄滅,然後他拉下操縱桿。不管是為了令人同情或是值得歡欣的生活,除非遭遇特別天災人禍,否則地鐵不會為任何人停駛,就某方面來講時間和大眾運輸工具含有高度相似的意義,就算要帶領那位可憐的失業人士到一個他不想面對的事實,或者是帶一個趕約會的小夥子至浪漫地點,他的目的地都不會改變。

  二十五秒。四十三秒。五十六秒。

  宗像數著秒數。當車掌當太多年,對時間的精準度讓他脫離了手錶,他心想,一分四十四秒,然後他看見下一個車站的亮光。這是一個日復一日相同的工作,他踏出車掌室瞥了一眼牆上的監視器角落的數字,驗證了自己的結論,無論如何這都是工作中小小的娛樂並且讓他樂此不疲。

  這並不是份無趣的工作──這是宗像的肺腑之言,縱使許多人認為他每一天的日成規律地比時鐘還像個時鐘。

  引用上面的敘述做個簡單的等式驗證,大眾工具=時間=人生。他往返於起始和終點,人生是個巨大的循環無人能否認,他更類似於旁觀者而非參與者,然而推行著世界的運轉確實是一份相當具有成就感的工作。宗像稍作休息又擦了擦眼鏡,和終點站的同僚打過招呼後便重新上了另一端的駕駛艙,在示意關門的警鈴後拉下操縱桿。

  這樣的規律中闖入一個意外是在某一日的午夜。

  宗像值班有早有晚,他不是行駛多熱門的路線,終點站是個位在市郊的小小車站,站內總是有著某種食物或飲料酸掉的淡淡氣味以及潮濕的氣息,像這個狂奔難以停止的世界。宗像當時提著個公事包沿著曲折的階梯往上走,然後在轉角遇到一個理應要趕在關門前離開車站,卻還拿張童軍椅坐著的傢伙。

  對方只拿了支口琴正在吹奏,呼吸之間帶出的旋律有著膠捲電影的陳舊氣息,和他新潮的外表十分不搭調。宗像想他應該要提前替站長驅離對方,但基於尊重,他駐足等對方奏完一曲,聽了一會兒宗像才想起曲名,一曲沉重的House of the Rising Sun[1]卻硬生生帶出一點艷麗的頹靡,像絕美而瀕臨墜落的夕陽。宗像想起那個失業的男人,人人都有一棟屬於自己的日昇之屋,換來的到底是摧毀還是成就難道清,倒是用一首歌就簡單註解了他人的一生。

  一曲演奏完畢,宗像想了想卻沒有多說什麼,他從口袋裡找出幾枚硬幣丟入對方充當零錢筒的小扁帽中,硬幣和硬幣撞擊出清脆的聲響像宗像這一生回旋曲中驀然出現的不和諧單音。對方估計也知道他是他今日最後一位欣賞者,彎腰拿起地上的帽子把零錢收到口袋裡,一手撈起童軍椅,一手對他揚了揚戴回頂上的扁帽作為致謝,便踢拖著腳步走了,插在後臀口袋的口琴閃閃發亮。

  知道那個街頭藝人叫什麼是宗像第四次遇到他的事,原因是那一天正巧宗像身上沒有多餘的銅板,他也不至於大方到丟紙鈔給對方,最後觀察力入微的宗像在看到被擱在一旁的空菸盒後改遞給對方一支菸。

  「我看你不像個正統的街頭藝人,要去也去人多一點的地方。」

  「這裡比較近。」

  對方噌地一聲劃開了打火機給自己點上菸,他還一手護著火就抬頭看宗像,邀請意味濃厚,宗像沒有拒絕,只是示意他們換個地點說話,不要給站長添麻煩,最後兩人在車站階梯上將就著抽菸。他們沒什麼話題,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關係。宗像想了想,現在街頭表演多是吉他或小提琴,像他這麼復古地用口琴著實罕見。

  「怎麼會想用這種樂器?」

  「方便攜帶。」

  這兩個回答讓宗像對這男人有了完整的初步認識,懶惰絕對名列其一。對方在月光和路燈混合下吐出一個米白色的煙圈,懨懨地,看起來快睡著的樣子,唯有那雙金色眼珠子是亮的,不知怎麼著,讓宗像想起照亮路途的車燈。

  「那留到這麼晚做什麼?車站幾分鐘後就會關閉。」

  這次對方終於動了,抬眼轉過來。宗像這才頭一回看清楚他的五官,卻像是混了一點中南美的血統,麥色的肌膚和深刻的輪廓,一頭紅髮豎地像新型青少年次文化。

  「前兩次是因為剛好下雨,但我沒帶傘,乾脆等雨停了再走。」

  宗像愣了愣,他幾乎整天位於地下不見天日,有沒有下過雨還真不知道。

  對方只說了頭兩次就沒了後續,敢情是知道能賺他硬幣,所以留了第三次和第四次。宗像沒對此反感,他會給硬幣是心悅誠服,口琴簡單歸簡單,怎樣吹出藍調的慵懶跟炒菜做飯一樣不是口頭說說就行,雖然交談後才懷疑那慵懶是這人的天性所致,真正讓他暗自皺眉的是對方隨地亂丟煙蒂的舉動。野蠻且魯直。

  宗像微笑畫下一個完美的句點。「很高興認識你。」

  「……周防尊。」

  走下階梯的宗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是對方的名字。

  「宗像禮司。」

  宗像點點頭示意告辭,那是他和周防尊的相遇開端,簡單乾淨,講起來十個人中有十個人會嫌無趣,但是這樣簡單的際遇──邂逅,也無非不可,但宗像想這歸類不上這麼浪漫的詞彙──卻持續下來。

  這小車站附近連家便利店都沒有,營運到午夜的只有三台自動販賣機。宗像之後便不太丟硬幣給他,自從周防選了兩次草莓汽水之後,宗像又對他有了進一步的認識,喝著著實難喝而充滿化學香精的罐裝綠茶,周防會漫無目的似的吹奏宗像從沒聽過的曲子,像是西部的曠野,迫使宗像不得不承認喝著這般粗糙的飲料才配的起這樣粗獷的音樂。

  「那首曲子叫什麼名字?」宗像問。

  「沒有名字,我胡謅的。」

  周防的用字不太準確,胡謅本意不能用在這裡,卻顯得相當切合他的表達。

  周防尊這個人確實就像Jazz本身,隨心所欲,人們不會去太在乎曲名,而是貫注在他所製造的音樂上。周防演奏樂曲幾乎不重複,等待周防出乎意料之外的音樂成為宗像規律生活中的不規律。只是有一回宗像提前搞來了一袋啤酒拎著去找周防,卻發現他在微醺之後就什麼天才都沒了,只會很炫技地吹著卡農,改編得一塌糊塗,一反大個子的外型,吹出來的聲音倒是纖細的絲絲入扣。

  「……聽上去像個小女孩。」

  周防看著他眼神閃爍一下,「從哪聽出來的。」

  宗像拿著鋁罐的動作頓了一下。周防這個問題確實困擾他了,就連他自己都說不太上來為什麼會給這種評論,宗像不是什麼音樂家,他甚至欣賞音樂的時間極少,雖然頗為喜好。周防像是看出他的困擾,說確實有個小女孩很喜歡聽他吹卡農。

  「她住這?」

  「沒,住的挺遠的,有時會寄明信片。」

  「看不出來你有那種興趣。」宗像給了評論。

  周防把香菸準準地丟進他手裡的還沒喝完的酒罐作為報復,於是周防手上那罐酒變成一酒二人分。

  宗像知道周防只是暫時旅居這裡,周防倒也沒說什麼時候走,他向來是住到開心為止。一個有著流浪癖的口琴手。

  「怎麼沒想過找個地方定居下來?」

  「像你一樣嗎?」周防叼著新點上的菸笑了一下,明顯酒精讓他比平常多話,「每天開車,往返於不同的車站間,幾點幾分要到哪一站。一成不變的生活。」

  周防或許是吹口琴的緣故,口活極好,吐煙圈這種高難度的事在他做來輕鬆簡單,但分明不相信圓理論。宗像對於周防話裡的不屑不予置評,也沒生氣。不難猜出,對周防尊這種人而言生活沒有回程票,他敢打賭周防不相信循環史觀,他在一輛單向列車上等著從起點駛到終點,倒是打破了宗像的等式,對周防而言沒有任何一種交通工具能帶他到他想抵達的目的地,只有時間能成就他的願望。

  「你一定沒女朋友。」宗像給了嚴厲的判斷,雖然從外表來看周防的私生子能組足球隊似乎也不是問題。

  「彼此彼此。」

  周防一把把手裡的鋁罐捏扁,做了個投籃的姿勢,鋁罐並沒有如期摔進不遠處的垃圾桶裡而是落在一旁的地上,撞擊水泥地的聲音格外響亮,周防罵了一聲shit。宗像笑了笑,他輕輕一拋,手上的罐子倒是完美的落網得分。他和周防永遠不是同一路人,精準的事由他擔當絕對比較勝任。

  周防咕噥:「我酒喝的比較多。」

  「輸了就輸了,別找藉口。」

  宗像站起身走到垃圾桶旁替周防把鋁罐丟回去,還沒回身就聽到周防又拿起了口琴,不知道在諷刺誰吹起了巴哈的小步舞曲。宗像把收進口袋的白手套拿出來扔到周防那頭豎起來的頭髮上,再分別戴上,周防倒也厲害,直到最後一個音符都沒有被他影響。拿下口琴的周防也許是喝多了又吹奏,在路燈下顯得雙頰和脖頸泛紅,他說手套沒有用的,誰都當不成純然的第三者。

  真是太討厭了,這個男人。宗像想。

  但是周防去當預言家說不定賺的錢比街頭演奏還多,從他一言命中他是天秤座以及非常厲害的烏鴉嘴來看。在兩個禮拜後,下班拎著一罐草莓汽水出現的宗像看著難得無人的轉角,靜靜地想,是的,周防還是說對了,誰都當不成純然的第三者,否則他不會站在這裡像個白痴一樣瞪著一個只有一團舊報紙的角落面壁思過。

  周防不在。

  宗像在他們往常會坐的車站門口獨自坐下喝完那罐甜膩膩的草莓汽水,二氧化碳在胃裡翻騰而上的感覺灼熱食道有些發疼,直衝腦門的化學香精味讓宗像不能理解怎麼周防這麼愛喝這種玩意兒。

  夜半下起了毛毛細雨,宗像撐起他總是會隨身攜帶的那把大黑傘站在路燈下,他沒懂自己為什麼要站在這裡風吹雨淋,一如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聽完周防的音樂總是會有一些很具象的感想。但他也被「規律」困住了,太過習慣在每周四的夜晚和某個人在車站前的階梯聊上幾句,喝上一杯飲料再離開。當然,直到他喝完那罐草莓汽水,周防尊都沒有出現。

  宗像不知道是不是周防已經離開這個地方,乘著不是他執掌的地鐵。

  他隔天一如往常的上班,這才發現那個灰色西裝的男人不見了……不,不是不見,而是煥然一新。他又有了新的西裝和新的白金領夾,提著公事包容光煥發,也不難推測,或許他找到了一份更高薪更優渥的工作,於是撥雲見日,人生再度充滿了純氧與希望。而那個在幾個月前每天都會趕在最後一分鐘才衝電車裡的年輕人坐在地鐵的長椅上,失魂落魄,並且沒有蹦跳著上車。

  世界永不止息。宗像拉下操縱桿。人們在他四周川流不息的移動,他的使命是保障他們的安全,精準地控制時間,在準點的那一刻那一分抵達下一個早已熟悉到閉著眼都能描繪的車站,但是這樣相同的車站裡頭的群眾卻每天都會發生些微的變化,有人到來有人離去。身為車掌的宗像精通多種語言也廣泛閱讀,他卻不合時宜的想起中文某句詞,自其變者而觀之,而天地曾不能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於我皆無盡。

  他看著下一個車站的光芒出現在隧道的出口,他停下車,踏出駕駛艙注意人們動態,卻發現自己預估的時間比牆上監視器的時間少了一秒。僅僅一秒,或許在外人看來這是一個太過不起眼的誤差,依然會為宗像的時間感叫好,但對宗像而言這誤差已經太大了。

  一個禮拜又過去,宗像數了數,他和周防一個禮拜只會碰上一天,從見面次數來看──包含上週──周防也待了兩個多月,會離開似乎很正常的事,他們交情也稱不上好,甚至是因為一場雨而認識的,周防其實也不用對他交代什麼,只是宗像還是認為不告而別實在太沒水準。

  他這次什麼都沒帶就行經那個轉角,卻聽到熟悉的口琴聲,周防演奏的綠袖子帶著他一貫的風格,一首傳說中的情歌經過周防演繹更帶著一種不合曲調的濃艷,與他的髮色和他的性格十分相像──宗像心不在焉的想。

  一曲完畢,他往周防充當零錢筒的小扁帽扔了幾個硬幣。周防彎腰將它們拾起,卻是走上前,一枚一枚的投回宗像胸前的口袋,沉甸甸地堆在宗像心口,撞擊出清脆的不和諧音程。周防慢條斯理地說上禮拜有事,邊收起椅子。

  「你沒什麼必要解釋。」宗像把被周防扔回他口袋裡的硬幣都掏出來收好,覺得剛才有那麼一瞬間他被調戲了。

  「你看起來像在腹誹我。」周防面無表情。

  「……。」宗像再度不予置評。

  他這回兩手空空的來,周防卻早他一步亮了亮手裡的袋子──又是一袋啤酒,終於也輪到他被請客的一天。宗像心想,這算是另類的補償?但沒有正確答案。他們遷移到外邊的台階上站著,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頗適合聊天。周防沒什麼表情說他昨天被樓下那個苛責的老房東太太當成苦力使喚了一整天,因為她想換裝潢,但只有一個人生活又不想花錢,結果回來累的一沾枕就睡了。

  「聽起來像個有點躁鬱症的獨居老人。」宗像分析,「因為寂寞所以總愛找人麻煩,喜歡安靜卻成天開著收音機,穿著花花綠綠的布衣在花園澆水,」周防接續:「總是嫌口琴吵,動不動就上來敲大門,對於Pizza空盒很有意見,認為全人類不該吃這種毀滅世界的食物。」

  周防因為想到不好的回憶皺起眉頭,「其實她做的派更能毀滅世界。」

  宗像沒忍住,悶聲笑起來。周防頹著肩,看起來頗為不滿他幸災樂禍,但還是轉走目光放下酒罐,悶悶地吹起不知名的樂曲,連續地高音像周防口中房東太太高亢地叫罵聲,音符多的像連珠炮。宗像不得不承認,話不多的周防更擅長用口琴說故事,逼著他過多的笑意笑出來也不是,吞回去也不是,讓宗像自覺他現在說不定表情古怪。曲調到後來又風格一轉,慢了下來,宗像側耳細聽,不確定周防是不是把綠袖子的主題曲給攪和進去。

  「這又是什麼?」宗像問。

  周防停下來握著口琴,「不知道。」

  鬼使神差,宗像想這就是鬼使神差。他不知道他們倆的距離為什麼會這麼近,宗像精準的時間感被弄糊了,他想他和周防對視的時間應該不超過三秒鐘,但是那三秒的時間感確實被拉長──像場俗濫的愛情電影,他批評,然後和周防交換一個吻。周防整個人都帶著酒精的味道,目光更炯炯有神,嘴唇倒是不如他整個人看上去的堅硬。分開後,宗像沒忍住質疑:「你喝的酒比較多?」

  周防沒睬理他。

  「我後天離開,宗像。」他說。

  宗像頓了頓,沒怎麼吃驚,從周防剛才最後的旋律他聽出了離別的意味,也許也是這種原因所以他允許了一個吻的距離。他問,下一個目的地是哪裡?

  周防看著他,「不知道。」

  「你知道什麼?」宗像笑了。

  「不重要。」周防誠實回答,他將菸捻熄在階梯上然後靠了過來,「但是這一點不夠,我知道。」

  宗像沒有拒絕周防的邀請。車站的陰影處很多,尤其是這種小車站監視器更是少得可憐,車站關的是通往內部的地方不是走道,他們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接吻。宗像再次體驗了周防的好口活,連續的吻讓人喘不過氣,宗像嘗試專心數著這個吻能持續幾秒,卻因為周防正在解他褲頭的手而打斷。宗像按住周防的手掌,炙熱的溫度貼在他小腹讓宗像打了個激靈。

  他在吻的間隙說,Not fair。

  周防稍微鬆開兩人間的距離,宗像拉開周防褲鍊時不難感受到對方早早就有了反應。當兩人重新貼在一起時他們都不可避免的悶聲一聲,在狹窄的空間迴盪,擠壓在一起的性器被周防的手掌握住,宗像感覺到周防抵上他肩膀喘氣,肩頸處一片濕熱,溫度持續上升,然後他將自己的手也疊了上去。精準的作業還是交由他來包辦,周防漸漸從喘氣改為呻吟,宗像想讓他小聲點,但是他自覺不能開口,一旦開口就停不下來。在快感累積的最高點時宗像忍不住昂首,只聽到一聲什麼東西斷裂的聲音,接著手上一片溼黏。

  他低頭,看到被周防咬在齒間的,他的扭扣。

  「……做什麼。」

  「紀念品。」周防將它吐出來,用乾淨的手把它收進口袋裡,「你不會這麼小氣吧。」

  「這類紀念品你很多?」宗像意味深長地看他,順手遞面紙過去。

  周防沒看他,專心處理自己:「是啊,很多。有個女孩的蝴蝶結和一大疊明信片,還有個串珠戒指,還綁著兩個麻花辮的小傢伙說將來要娶我回家。」

  宗像失笑。

  他想了想才開口:「後天下午兩點十六分,那班是我的車。能送你到轉運站,就算你想租車,那邊也絕對比這邊好找。」

  打點好的周防盯了他一會兒才說聲好,被插在他後臀口袋的口琴又被抽出來,宗像靜靜的聽,在月色下的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帶著深染的奔放和自由,同時又有別於西部風光地帶了周防特有的艷色,像夕陽下的公路,看不見盡頭。

  Life is old there, older than the trees

  Younger than the mountains

  Growing like a breeze

  Country road, take me home

  To the place I belong

  後天,宗像準點在兩點十二分駛進終點站,他稍作休息,擦了擦眼鏡又喝了口水,然後走回尾端的駕駛艙,看到那顆紅色的腦袋出現在寥寥數人的月台。周防的行李很少,少的只有一個小袋子拎在他手上,後臀插著的那支口琴依然閃閃發亮,周防走到最靠近駕駛艙那扇車門用全新的眼神打量他,宗像這才想起來這是周防第一次看到他穿著制服。

  周防點點頭,「不錯看。」

  「感謝您的讚美。」宗像微笑,然後目送周防上了車。

  這是一個車站,看上去一成不變,但其實永遠都有著細微的變化,有人離去也有新的人到來,而他還是在這裡觀望世界川流不息。宗像看著那晚連同硬幣被塞進他胸前口袋的紙條,上面有串電話號碼,覺得周防尊果然還是個很沒禮貌的傢伙,這種東西不直接交給當事人實在缺乏誠意,但最後還是收好放回胸前口袋,還殘留點當時投入硬幣的沉重感。

  車站甜美的廣播聲響起,在閉門前的警示鈴中顯得有些含糊不清。

  開往……的旅客,請於一號月台……祝您旅途愉快。

  宗像確認最後一名旅客都平安的上了車而沒有任何意外。他瞥了一眼牆上監視器的數字鐘,然後拉下操縱桿。

[1] 十九世紀末的美國黑人民歌,沒聽過故事(歌詞)的可以去搜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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